迟少少

诀别(伯玉)

“号外,号外,直系首领徐伯钧船上遇袭,身葬火海死无全尸。”远处天边不过蒙蒙发亮,就有报童在汇丰银行门前的水门汀地板上高声叫卖,深秋的清晨,空气里星星点点全是凝结的水汽,那小人儿穿着不合身的补丁大衣,散发油墨香味的新鲜报纸在他手中飞扬,喊的累了,就去摸一摸银行门口被人用掌心摩擦的锃亮的狮子脚掌,身处最繁华的十里洋场,连底层穷苦的孩子也有一飞冲天的愿望。

   沈岩与俊兰在西餐厅里用早餐,桌上松软香甜的西多士配着草莓果酱,朱玉桂今日起的晚了,边下楼边将一颗翠玉的耳坠子戴上,她习惯性抬手指向承恩:“今天的报纸呢?”。

   “嗯,报纸在……”承恩只顾支支吾吾不敢答话。

   何俊兰起身替她拉开椅子,恭敬的笑道:“妈,先吃早餐吧,您不是说工厂还要开会吗?”

   朱玉桂没有再问,入座就餐,是她最喜欢的西多士和橙汁,她抬眼慈爱的望向沈岩打趣道:“岩儿到底是长大了,明明喜欢中餐也肯委屈自己迁就妈妈了。”

   沈岩眼中莫名有深深的痛惜,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,一字一句说:“您要是喜欢,我天天陪您吃。”

   朱玉桂看一眼茶几上的景泰蓝座钟,已是早上八点,她慌忙咽下两口面包,起身就吩咐司机:“不用送我了,你一会儿送少爷去钱庄,小心点开车,最近势头不好。”

   黄包车平稳的驶过上海商业区,汇丰银行门口依旧是刚才的报童在努力叫卖,朱玉桂被声音吸引过去,不过八九岁的孩子,破烂的一双布鞋露出多了半截的大拇指,那手腕纤细的如初生的婴儿,面上却是一脸奉承,对着买报的人笑得谄媚,她想起徐伯钧总喜欢向小孩买报,无论是夜晚没有时效的新闻,亦或是两三份同样的报纸,他都会照单买下再多给一些散钱。 

   朱玉桂问他,他只平淡的说:“我小时候也这样卖报纸,卖不出去怕是要饿死了,你不知道,饿肚子的滋味可……”他抬头瞧朱玉桂心疼的望向自己,露出明媚的笑容得意地说:“我可比他们聪明多了,从不让自己饿肚子。”

   她吩咐车夫停下,又招手让小孩过来,多多的给了三张法币,难得地说:“拿去买包子吧。”

那孩子喜不自禁,双手接过钱,又作了几个揖连声谢她:“谢谢太太,谢谢太太。”

   他笑得天真又烂漫,猛然间抬头,朱玉桂只觉眼前这张笑脸那样的像他,浓密的睫毛下是同样深情地一双眼睛,眉骨高挺而锋利,咧开的唇角向上扬起淡化了薄情,只有眼睛,他的眼睛那样快乐,不像徐伯钧即使笑着看向自己,那黑而深的眸子永远有无尽的忧虑重重的锁紧。

   朱玉桂破天荒的摸一摸他的发顶子,温柔的开口道:“要努力活下去,你也会不一样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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